臺泥辜成允談：有錢、任性和夢想清單

  富過三代，是一種能力，辜成允幸運地掌握了。

  身為臺灣百年豪門的當家人，辜成允正引領家族生意，進入碳交易、環(huán)保處理和生物科技等新領域。目前看來，他延續(xù)并充實了家族財富。身為辜振甫與辜嚴倬云的孩子，辜成允是標準的世家子弟。他的父親是汪辜會談的海基會董事長辜振甫，他的母親是中國近代著名的啟蒙思想家嚴復的外孫女。

  十年前，于內(nèi)憂外患中，辜成允接掌了家族企業(yè)，一度面臨被驅(qū)逐出董事會的危險。出人意料的，他實現(xiàn)了逆轉(zhuǎn)。

  在辜成允身上，看不到那段磨礪的痕跡，或者新貧乍富暴發(fā)式的患得患失。相反的，對于金錢，他有種豁達的慷慨：他投入“30億新臺幣”，力圖在臺灣打造一座“諾亞方舟”；也曾出于人道與感動，為素昧平生的新藥研發(fā)者提供了一筆投資。

  他也不諱言自己懂得享受。例如，耽于美食，在大陸出差，他會走街串巷就為了吃一碗地道的重慶小面；偶爾，還會放浪形骸，在晚輩的婚禮上，與一群老友們醉得忘乎所以。

  這是臺灣版的“有錢很任性”，其中關于財富創(chuàng)造和人生價值的思考，藏著富過三代的密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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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位于臺北市的臺泥集團大樓

  有錢人的“不靠譜投資”

  酒酣耳熟時，李家維也會打趣辜成允，說他有錢很任性。

  過去四年間，辜成允出資出地，支持李家維在臺灣建造一座“諾亞方舟”，用于保存來自世界各地的植物，尤其是瀕臨滅絕的或者未被發(fā)現(xiàn)的種類。這個植物保種中心以辜成允母親嚴倬云的名字命名，零零總總的投入，總計已經(jīng)超過30億臺幣（約合人民幣6億元）。

  李家維是臺灣清華大學分子與細胞生物研究所教授，辜成允則是臺灣水泥集團董事長，他繼承了父親辜振甫留下的家族生意。年輕時，同樣的鮮衣怒馬，最終他們混成經(jīng)年的損友。

  人類的瘋狂繁衍，加速了各種動植物的滅絕。李家維列舉了各種數(shù)據(jù)，說明過去一百年，各種動植物滅絕速度在直線上升。存留獨苗，避免滅絕，是辜嚴倬云保種中心成立的初衷。

  但事實上，對抗生命的滅絕，是一種極為昂貴的努力。舉個簡單例子，還原部分植物生存的氣候條件，需要各種設備精密控制溫度、濕度等。

  研究了幾十年生命科學，李家維說自己是樂觀的悲觀主義者，他相信，基于目前的發(fā)展與破壞速度，地球的第六次大滅絕必然是要到來的。

  傾巢之下，一個保種中心如何獨善其身，成為方舟？我忍不住有些質(zhì)疑方舟，形式大于內(nèi)容。

  辜成允側(cè)了側(cè)身，把目光投向李家維。“如果不試試，那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么？”李家維回說，笑容里有些狡黠。

  我有些語塞，徒勞中長出意外之花，似乎也是不勝枚舉的。

  辜成允渾不在意這種類似“投資回報率（ROI）”的挑釁，“我就是想做一點不那么銅臭的事情”，他補了一句。

  “好像我們做的一些事情都挺不靠譜”，辜成允笑言，“我們這幾個人在一起，時不時就會做一些別人看起來‘笨的事’?！惫汲稍收f的是他的發(fā)小們，如今都已在不同領域各有建樹。除了李家維，還有如今活躍在臺灣各個電視臺的臺灣大學教授林火旺等。

  在李家維的印象中，富少辜成允自己賺的第一桶金，來自一筆“不靠譜”的投資。鮮有人知道的是，這筆投資間接地成就了一部好萊塢電影《良醫(yī)妙藥》（Extradinary Measures），哈里森.福特出任主演。故事來自普利策獎獲得者，記者Geeta Anand2006年出版的紀實性小說《解藥》(the Cure)。

  上個世紀90年代，辜成允在美國“游蕩”過。他的一個朋友介紹了美籍華人醫(yī)藥研發(fā)者陳垣嵩和他的合作者，他們正是電影里哈里森.福特扮演的角色原型。

  陳垣嵩向辜成允講述了一個關于生命與拯救的故事。一個黑人家庭的孩子，不幸患上罕見病龐貝氏癥（Pompe disease）——患者基因中第17對染色體的病變，致體內(nèi)缺乏一種可分解肝糖的酶，令體內(nèi)肝糖貯積，導致肌肉無力和萎縮，呼吸衰竭、心臟肥大衰弱，患者因而無法正常生活，更有生命危險。

  孩子的父母與社區(qū)鄰居籌款支持他們研發(fā)新藥，直到孩子去世，新藥并未看到曙光。兩位研發(fā)者不想放棄，他們需要募集新的資金，支持研發(fā)。

  聽完他們的故事，辜成允隨即給了一筆天使投資，“我只是覺得他們在做一件很有意義的事?！背鲑Y的時候，辜成允并未指望著回報。

  數(shù)年后，新藥Myozyme研發(fā)成功，并且獲得歐盟醫(yī)藥管理局（EMEA）和美國食品藥品監(jiān)督管理局（FDA）批準上市。無心插柳，辜成允收獲十數(shù)倍回報。

  坐落在臺灣南部屏東縣高樹鄉(xiāng)的辜嚴倬云保種中心，目前已經(jīng)是世界上最大的植物保種中心，超過了英國皇家保種中心。在這里，可以看到馬達加斯加的林扇葵，也可以看到發(fā)現(xiàn)于馬來西亞的未被命名的海棠花。時常有世界各地的植物專家和研究者，慕名而來。

  這也給辜成允和他的企業(yè)帶來了聲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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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任性青年也能富過三代

  有錢、偶爾任性，并未妨礙辜成允成為一個出色的商人。

  出身于臺灣鹿港辜家，辜成允是不折不扣的富三代，世家子弟。

  鹿港辜家、板橋林家、高雄陳家、基隆顏家和霧峰林家，并稱臺灣本土五大家族。臺灣日據(jù)時代過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，他們都是聲名顯赫的有錢人。如今五大家族依然富裕，只不過，一些后起之秀蓋過了他們的風頭，例如臺塑王家、新光吳家、國泰蔡家等。

  唯一的例外是辜家。辜成允的逆襲，成就了辜家臺灣第一世家的地位。

  2003年，辜成允49歲，接替他的父親，出任臺灣水泥集團（下稱：臺泥集團）董事長，接手了一段內(nèi)憂外患的時光：叔侄分家、兄逝父病、債務纏身……

  在此前很長一段時間內(nèi)，他的大哥辜啟允，被外界視為順理成章的接班人。那時辜家尚未分家。約莫花了半個世紀，以臺灣水泥業(yè)務為基點，辜家的生意遍及工業(yè)、金融、媒體等。辜振甫加辜濂松的叔侄接班模式，引領辜家穿越新舊時期，成就臺灣第一財團——和信企業(yè)團。

  2000年到2002年間，辜啟允的傷病和投資失誤，最終引發(fā)辜氏分家。和信企業(yè)團一分為二，以臺泥為核心資產(chǎn)的工業(yè)資產(chǎn)，歸屬辜振甫一脈；以中國信托金融控股公司為核心的金融資產(chǎn)，歸屬辜濂松一脈。

  全盤接手臺泥集團之初，辜成允面臨的現(xiàn)實是：臺灣水泥市場的增長停滯，競爭對手以低價步步緊逼，2003年末臺泥的利潤降至歷史低點。

  于是，他決定做兩件事：一是押注大陸市場，二是內(nèi)部管理變革。前者包括在大陸投資建廠，后者則涉及斥資上線ERP系統(tǒng)，徹底顛覆內(nèi)部業(yè)務流程管理模式，“把過去的做法都丟掉”。

  董事會給了辜成允迎頭一擊，狙擊辜成允的多數(shù)董事，在禮法上，是他應該稱為“叔叔伯伯”的長輩，他們多來自其他幾大家族。

  叔伯董事們質(zhì)疑能否收回對大陸的投資，如何在大陸與已經(jīng)卡位數(shù)年的大陸以及臺灣同行競爭？在辜振甫出任?；鶗麻L后，為防瓜田李下之嫌，臺灣水泥主動“隔離”大陸市場。換言之，較之臺灣同行，臺泥進入大陸市場的時間，晚了大約10年。對老一代的經(jīng)營者而言，ERP也意味著昂貴的麻煩。

  “忠孝不能兩全的時候，你是選擇要忠還是要孝？”談起當年命懸一線的變法，辜成允用耳濡目染的儒家倫理解釋自己的抉擇。在他看來，對股東盡職是“忠”，是否違背董事會或者高管團隊里的長輩意志是“孝”。

  “我的選擇很簡單，不能忠就不能孝。要么就是不忠不孝，那我就離開?！?

  為了成全自己的忠孝兩全，辜成允決定引入外部投資人。畢業(yè)于美國沃頓商學院的辜成允，隨即在臺灣以外的地方路演，他要吸引外國投資者，尤其是一些大型機構通過二級市場增持，成為臺泥的重要股東。

  2004年前后，看多中國城市化進程，外資對大陸的水泥產(chǎn)業(yè)充滿興趣。鑒于監(jiān)管與文化差異，外資機構投資者有些踟躕。這給辜成允提供了一個“共同入市”的機會。他說服這些機構通過投資臺泥，來分享大陸市場增長的收益。

  “2004年，他們對我們還是有很高的懷疑；到了2008年，每一家投資臺泥的投資人都賺了三倍，高興得不得了?！被貞浧鹉嵌沃弥赖囟笊耐拢汲稍蔬€是忍不住有些自得，他強調(diào)說：2003年他親手準備的路演資料，如今還在使用。換言之，他早年制定的公司未來發(fā)展戰(zhàn)略，這些年逐一印證。

  談起下一個十年，投資人是否還能從臺泥賺得盆滿缽滿，辜成允說他看到了一個利基市場：“我們會延續(xù)環(huán)保的概念，臺泥只要是能夠協(xié)同兩岸的東西，我們就會創(chuàng)造新的獲利?！?

  雖然有了新戰(zhàn)略，辜成允也諱言自己已經(jīng)想好退休后的生活。他希望能夠建立一個孵化基金，給更多年輕人一個機會來實現(xiàn)自己的夢想。在他看來，許多地區(qū)，階層已經(jīng)開始固化，他希望能夠提供一個通道去實現(xiàn)不同階層的流動?！拔也恍枰麄冇芯毜纳虡I(yè)計劃書，但能夠用一頁紙寫出打動人的夢想追求。”

  說到這，飯桌上的人們開始打趣他，是不是能夠重拍“The Cure”，恢復主角的華人臉孔。

  這世上，有人愿意為眾生的夢想埋單，很好，不是么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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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QA

  騰訊財經(jīng)

  你的成長是否受家族家訓之類的教育影響？

  辜成允

  中國人講身教，我父母親就是這樣做事做人。我們就是看著他們體現(xiàn)的那個精神，我只不過是用我的方式在表達吧。

  騰訊財經(jīng)

  你說到言傳身教，我在想你是否會考慮效仿父親從政？

  辜成允

  如果我可以替臺灣做點事情，我可以替中國人做點事情，或者甚至給人類做一點事情，我有那個機會我會掌握，我會去做。但是你說政治規(guī)劃不是我的興趣。我父親不但有那個能力，還要有那個時代的背景。很多人在講到底是英雄創(chuàng)造時代還是時代創(chuàng)造英雄，我們的講法是叫英雄等待時代，時代創(chuàng)造英雄，然后英雄創(chuàng)造時代，是分成三個階段。我們每一天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準備好，當那個時代來的時候，要站在那時代的浪頭上面，帶著它再往上走。

  騰訊財經(jīng)

  你想過當一個什么樣的英雄？

  辜成允

  人家叫你，你才是英雄，而不是讓我自己說。

  騰訊財經(jīng)

  如果你的興趣不一定在政治上，你的興趣就是商業(yè)嗎？

  辜成允

  我的興趣是多元的，我對許多事情都覺得很有興趣。所以我如果繼續(xù)在這里做的話，我的責任是董事長，就要讓企業(yè)成長。但是我也規(guī)劃說，等到下一階段的時候，就有另外一些要做的事。

  騰訊財經(jīng)

  2005年你曾經(jīng)險些被逐出董事會，現(xiàn)在跟原來董事會里面的那些叔叔伯伯他們的關系怎么樣？

  辜成允

  跟叔叔伯伯的關系非常好，現(xiàn)在每個叔叔伯伯都是講，你早就應該這樣做了，所以忠孝就又兩全了。

  騰訊財經(jīng)

  董事會的成員應該是發(fā)生了變化？

  辜成允

  對，很多都是他們的下一代。很多事情就是這樣，你不能置之死地就不能后生。